《哲人之戀》

袁紅冰

第二卷    縱情

在生命過程中,能令楊玉焰真正感到心力交瘁的只有兩件事:一是由於對人的絕望而哀愁,哀愁因此成為她生命的苦役;另一件事就是用通靈的直覺觀察別人的靈魂。今天,楊玉焰陷於從未有過的疲倦之中。原因在於,她不僅用通靈的直覺觀察,而且急切地期待。她期待,從金聖悲的靈魂意境中看到能一勞永逸地抹去她心中哀愁的情慾之美。

最讓人心神疲憊的,莫過於熾烈的期待;對於女人,最熾烈的期待莫過於對雄性情慾之美的希翼——雄性的情慾之美,是女人的絕對真理。此刻,在極度的疲累之中,楊玉焰覺得,自己的白骨上布滿了乾枯的血銹,她的血肉只剩下一片片破碎的灰燼。然而,爲了發現並親吻金色落日般輝煌的雄性情慾之美,她通靈的直覺仍然背負痛苦的疲勞感,蹣跚前行,走向金聖悲靈魂的邊際。

前方彌漫起灰濛濛的濃霧。楊玉焰知道,迷濛之處是金聖悲的靈魂與本能慾望交界的地方;穿過濃霧,她就會看到英俊哲人的本能。這時,一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像冰冷的長蛇纏住她的心:“我是行進在朝聖之旅中,還是正走向另一次絕望?”

楊玉焰的通靈的直覺像一縷憔悴、乾枯的火焰,在能凍裂岩石的風中戰栗;那讓火焰都戰栗的寒風之源,正是從未有過的恐懼。

濃霧終於散去,楊玉焰的直覺前呈現出鐵黑色的遼遠的死寂。死寂之上,裂開道道猩紅的傷痕,好像獸性狂歡的遺跡;永恒與無限的殘骸在死寂的深處閃著慘白的光,彷佛是生命荒涼的象征。楊玉焰聽到自己的心發出凄厲的呼喚,那受傷母獸似聲音在鐵黑的死寂上,在猩紅的傷痕間播種絕望的痛苦:“難道英俊的哲人只能聽懂思想的獻媚,只願同真理作情慾之舞?難道對於我,他剛才的親吻和現在的摟抱都只是枯骨之戀?難道哲人的生命中就不再有雄性情慾的輝煌… … 。”

楊玉焰悲愴的呼喚在死寂間破碎為蒼白的血雨,同時,從蒼穹之巔飄來的風,將哲人睿智的聲音,送入她枯萎的心。

“本能,這在以往的萬年歷史中被眾多聖徒和智者視為罪惡之根的因素,它究竟是生命活力之源,還是罪惡的起點——是聖徒和智者錯了,還是本能錯了?

“本能是生命在物慾現象世界中存在的實體性基石,是連接心靈與現象世界的自然邏輯,是人的主體性的客體形式,而情慾則是本能最接近心靈的部分。

“本能不相信意義,也沒有審美的能力,它只服從物性邏輯的命令。本能信奉的真理就在於生命個體的物性生存和生存的擴張。以自我個體的物性生存為真理——本能由此成為物性貪慾的沸騰的源泉。人類歷史中的殺戮、掠奪、陰謀、背叛、兇殘、不公等一切罪惡,幾乎都是貪慾召喚的結果,於是,歷代聖徒和智者以超越時-空的一致性,視本能慾望為生命的原罪。

“無限,這形而上的意境,卻有一個極為具象的生命體現,即本能。因為,本能的慾望是不能夠得到最後滿足的貪婪。在貪慾之鞭抽擊之下,終生奔波,瘋狂追逐不可能最終滿足的慾望——這已成為人類痛苦的經典表述。有鑒於此,聖徒和智者確認,本能慾望不僅是罪惡之源,而且是痛苦之源。所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苦海即本能慾望。

“聖徒與智者創立信仰。聖徒的心靈是宗教信仰之源;智者的心靈是哲學信仰之源。因此,幾乎每一種宗教和大多數哲理,都把生命的本能慾望視為罪惡的起點和痛苦的歸宿,束縛甚至滅絕本能慾望,則成為宗教或哲理的最神聖的道德責任之一。

“古希臘的哲人試圖用自然理性束縛本能,把慾望馴化成懂得自我節制的紳士。然而,本能慾望正是自然邏輯在生命範疇的代理人,是自然邏輯的生命表徵。以自然理性的名義束縛本能,同希望惡棍用自己的雙手把自己扼死一樣愚蠢;能夠束縛本能者,必定高於自然邏輯,並屬於主體的意志範疇。

“禁慾主義以滅絕本能慾望,讓生命凈化成無慾的活體,作為其理想。宗教信仰顯然比哲學信仰更少智慧,但卻也更加熾烈,更加堅硬——無需智慧論證的信仰常由於更熾烈,而比智慧更堅硬。禁慾意味著要殘忍地撕裂生命,在血光迸濺之中撕下一塊痛苦顫抖的肉。禁慾是一件神聖而痛苦的使命,只有堅硬的信仰才有能力作那隻撕裂生命的鐵手。

“禁慾主義的極致表現為苦修;苦修者則是以滅慾時迸濺出的慘厲痛苦為美酒的聖徒。人類萬年歷史中那一位位苦修者鐵鑄的骷髏般枯乾的軀體中,正容納著一片片明澈至極的心靈。只是不知,最純凈的心靈竟處於活的乾尸一樣的生命中——這是人類命運的榮耀,還是恥辱?純凈的心靈為什麽不能與豐饒的生命之美同在?

“縱慾主義主宰時代精神,意味著禁慾主義的歷史性失敗;儘管人類還會繼續崇敬地仰視那些荒野中和洞穴內與寂寞的風為伴的苦修者,但是禁慾主義已經喪失以時代精神的名義拯救人類命運的可能性。這種失敗不僅基於禁慾的痛苦難以承受,而且基於禁慾主義提供的凈化生命的方式缺乏美的魅力。

“聖徒和哲人,這人類精神命運的立法者,在對待本能慾望的問題上,犯下了持續萬年的錯誤。他們試圖通過束縛或者滅絕本能慾望,達到生命的道德純凈。然而,那是以生命的自我枯萎、自我凋殘、自我閹割的方式實現的純凈;那種本質上屬於活骷髏的純凈,是以對生命美的某種背叛為代價。

“禁慾主義或許試圖設立一種終極安慰的方式。死亡構成人類命運悲劇的終極宿命,是人的恐懼之根;哲人曾把擺脫死亡恐懼作為哲學的天職和生命的最後追求。本能慾望湮滅,這是對死亡意境的一種表述方式。以禁慾的苦修達到無慾的狀態,就意味著生命與死亡的重疊——人存活的過程中已經進入無欲的死亡意境。對死的恐懼只在死亡之前,不在死亡之後。禁慾苦修達到的‘與死亡一起活’的狀態,正是死亡之後的無懼的狀態。於是,禁慾苦修因此成為一種終極安慰。然而,這種乾枯的哀嘆般的終極安慰,是情慾如霞的生命所需要的嗎?

“死亡的宿命不可迴避,只能直視。同腐爛於物慾的庸眾相比,苦修者像枯草一樣隨風搖曳的生命中呈現的心靈純凈,毫無疑問是神聖的在上者;拋棄塵世,走向虛無的精神意境顯然也需要勇氣,但禁慾的苦修者畢竟不是大智大勇者。他們沒有勇氣堅定地摟抱從蒼穹的裂痕間飄下的全部生命,也缺乏智慧去理解天啟的審美激情… … 。”

睿智的聲音講述的哲理常有安魂曲的魅力,使煩亂的心逐漸沉靜。可是此刻楊玉焰卻突然厭倦了那彷佛從蒼穹之巔傳來的聖諭般的聲音。在灰暗的厭倦中,她的心銹蝕成一塊冰冷的鐵。

比腐尸更猙獰的恐怖讓楊玉焰不禁發出一聲炫目的驚叫:“如果今後只能懷著這樣一顆布滿黑銹的鐵心活下去,那就連死都不能拯救我。”隨後,她鐵黑的心被銳利的痛苦撕裂,從戰栗的裂痕間湧出晶紅的血泉——她破裂的心在以血的名義,呼喚雄性的荒涼與壯麗,表達對輝煌野性的渴望。

渴望猛獸的長嘯,岩石的悲歌,狂風的哀哭;渴望在野火的懷抱中起舞,渴望親吻能灼傷太陽的雷電,楊玉焰發現,她生平第一次離自己的心如此近,第一次如此明澈地看清了自己生命的本體:她就是一片從刀鋒滴落在生命祭壇上的獻祭的血跡,就是一縷獻祭的激情——為堅硬、熾烈而又野性勃勃的雄性之美獻祭。

僅僅是基於天性,楊玉焰就像厭惡蠅群的振翅聲一樣厭惡女權主義的種種喧囂。她曾遇到過一位來中國進行文化考察的美國女權主義者。應女權主義者湧動著強烈好奇感的要求,楊玉焰用通靈的直覺觀察她的靈魂。楊玉焰觀察到的,則是最令人作嘔的景象的經典:腐肉色的慾望像火山口內的岩漿沸騰著;慾望的岩漿中間,浮現出兩片極具肉感的肥厚的嘴唇;大張開的嘴唇里湧出連風暴都會窒息的惡臭,正在痛苦慾狂地呼喊對口交的渴望。

當時,楊玉焰誠實地把她看到的靈魂景象告訴了靈魂的所有人。那位美國的女權主義者臉上乾枯的神聖感立刻破碎為急劇抽搐的惡意。她火雞般傲慢地挺直脖子,仰起臉,輕蔑地斜視著楊玉焰,像一陣捲起灰塵的狂風,走開了。就在那一瞬間,楊玉焰無法不注意到,女權主義者們,不論美國的,還是中國的,也不論是以乾瘦的形象顯示枯萎、憔悴的物性,還是以顫動的肥肉展現豐滿的物性,她們的上嘴唇大都有一層灰黑的毛,這使她們看起來酷似內分泌失調的族類。

不過,楊玉焰拒絕女權主義的主要原因源自她的天性。透過遍布生活各領域的女權的種種訴求,楊玉焰直覺到,女權主義的意志實質上集注於,通過使女性男性化來實現女性的價值。而這違背她對生命的理解。

在楊玉焰來自天啟的對生命的理解中,男性是岩石,女性是花朵;讓岩石更像岩石,讓花朵更像花朵——男女都在各自天性的方向上充分展現內涵,才是人的自由之路;通過女性男性化來實現女性的價值,意味著對女性美的謀殺,女性之美被謀殺,男性之美就變得多餘了;男性化的女人,不再是岩石裂痕間妖冶搖曳的生機盎然的花,而是刻在岩石上的花,岩石之花屬於墓碑,不屬於生命。

儘管女性詩人很少,但楊玉焰卻憑直覺確信,女性比男人更接近詩;男人在追求詩,而女性的心靈本身就是詩——為英雄男兒的雄性之美獻祭的詩。雖然信仰的創立者幾乎都是雄性,可楊玉焰卻憑天啟的靈性確信,女性比男人更接近信仰的意境;男人或許為尋求終極安慰而信仰,女性則是天生的信仰者,雄性的輝煌之美是女性至上的神,雄性壯麗如崇山峻嶺的愛,是女性的終極安慰。

一片紅杏花般的獻祭的血跡,一縷金霞般的獻祭的激情,以及在英雄男兒前湧現出的妖嬈奴性,共同構成美女命運史詩的主題。妖嬈的奴性,潔白如高臺上的初雪,華彩如春風中的 百花,那是至美的生命之詩。關鍵在於是否有高貴的英雄男兒配接受那生命之詩的獻祭。

哲學的否定意味著終極的否定。對於女性,以哲學的名義否定英雄的時代最荒涼。英雄死於哲學,女性的信仰之神便被謀殺,女性生命的太陽便黯然熄滅,女性的命運也永遠失去了成為意義,成為美麗史詩的可能——英雄死了,女性的美色就失去高貴的欣賞者。

現在正是英雄被物性實用主義哲學謀殺的時代,確認哲學人格平等的庸人哲學則是謀殺英雄的共犯。英雄的概念一旦毀滅,雄性的輝煌之美便從歷史的蒼穹消失。楊玉焰的女兒之心因此而荒涼萬里。此刻,她被急切之情燒焦的通靈的直覺,只想在金聖悲的生命中找到能令她荒涼的心燃燒起來的情慾;她相信,屬於英雄的情慾一定有金色烈焰的神韻。

不過,楊玉焰對英雄情慾的渴慕,絕非源自生理本能的物性慾望;她是在追求命運的詩,追求至美的意境——那是從心靈深處湧起的精神追求。事實上,在楊玉焰看來,女權主義最粗俗猥瑣的喧囂在於,通過男女人格平等的哲學理念,申張女性在交媾中的性高潮權。

人之所以能超越萬有,成為宇宙精神之花,是因為人的命運屬於意志的範疇。人讓生殖的起點,由物性生存的延續,升華為愛戀之情的詩意,升華為情感之美的極致性展現。對於人,男女的情慾之美的本質,不是自然邏輯的交媾,而是超越自然邏輯的激情;不是理性預先設定的計劃的實施,而是對美的愛戀的隨機迸發和湧現。

女權主義的女性性高潮論,把男女的情慾之戀變成精明的理性權衡的過程;本應在神秘的戀情之霧中完成的蒼天和大地的交合,被描述成一個實現生理快感的設計周密的陰謀。於是,美死了,粗俗的本能主宰本應神聖的生殖的慶典。

在女權主義意識的教唆下,女人蒙昧了獻祭的天性,背叛了詩與美,把向愛情索要性高潮作為理想。愛情因此蒙受千古未有之侮辱,女人則墮落成只懂得感受粗俗的性快感的機器,而且那種快感只意味著肉體的物性震顫。

在戀情的世界里,雄性是王者,是意義的立法者,是命運的主宰者。權力必與責任同在,因此,讓自己高貴和美,乃是男性的天職。如果男性喪失心靈的高貴和人格的華美,女性美,這生命之詩,就只能像秋風中的黃葉漫天飄落,而人類命運的醜陋化便不可避免。然而,面對咄咄逼人地索要性高潮的女人,現代男人緊張焦慮,驚慌失措——緊張焦慮是因為不得不把追求燦爛瞬間的雄性激情,馴化成冷靜而又老謀深算的理性的撫摸,以滿足女人總是滯後的性高潮;驚慌失措是由於這種違背天性的努力常常失敗,並遭致女人惡意的嘲笑。

在女權性意識兇狠逼迫下,現代男人已經沒有精力關注心靈與意義;為維護雄性的尊嚴,他們只能竭盡全力扮演強悍的生殖器的角色。那是粗俗而可笑的角色,就像一隻肢體粗壯、露出獠牙的種公豬,被傲慢地要求性高潮的母豬搞得昏頭昏腦。

“女人們呵,你們找錯了幸福的方向——幸福不是性高潮之巔怒放的花,而是心靈的迷醉中湧現的大海的碧波;幸福不在心靈之外,而在於心靈對情感的沉醉… … 。”楊玉焰在思索生命的時刻,常會情難自已地說出這句勸誡。不過,她總是立刻意識到,對於人類的命運,她的勸誡就像蝴蝶的花翅搧動的風一樣微不足道;可能改變時代精神的,唯有哲人,就如同能夠感動歷史的,唯有英雄和詩者。

女權主義索要性高潮的意志使女人變成兇悍的討債者,變成一團縱慾的肥肉。然而,這種意志最令楊玉焰厭惡之處還在於對男人的傷害。以往同男人,甚至是同花蕾般的少男作性交接時,她都會從對方激情盪漾的神情中突然發現一絲冷靜如殘雪的理性閃光——那蒼白的閃光像鼠類窺視的目光,在緊張地探詢她何時才能達到性高潮。

每逢那種時刻,楊玉焰便墜入黑暗的絕望,並逼問自己:“連性慾勃發時的激情都是虛偽的,連火焰都有一顆殘雪的心,還有什麽會是真實的?”

女權主義把索要女性性高潮的意志以人權的名義雕上時代精神的權杖,女人就由美麗的慰藉退化成男人的惡夢,退化成殘酷的逼迫者;性慾則被徹底粗俗化和肉體化。男人不得不接受一個邏輯:雄性的尊嚴要由堅硬的性慾來證明;性慾是否堅硬則取決於是否能讓女人達到性高潮。純粹生理的慾望獲得確認雄性尊嚴的最終權威,以人的名義所表述的雄性的浩蕩之美,那屬於落日的輝煌之美,便頃刻灰飛煙滅,而雄性的價值則被貶低為公豬的生殖器。甚至連公豬的生殖器都不如,因為,公豬不懂理性,所以不需要虛偽。

楊玉焰覺得,男人為給她性高潮而在她身體曲綫最敏感之處所作的親吻和撫摸,就像一個騙子的骯髒詭計;那卑鄙的親吻和撫摸在她瑩白如玉的身體上留下的污跡,用猛獸之血也難以洗去。尤其令她悲哀之處在於,她意識到那種來自理性權衡的親吻和愛撫是對女人最深刻的侮辱——女人不再被視為詩,而是被當作一塊豪華的肉。

今天,她正被一位如詩如歌的哲人摟在燒紅的岩石般灼熱的胸前,她渴望用通靈的直覺從哲人生命中找到能夠改變時代精神的雄性情慾之美。可是,在金聖悲靈魂的邊緣之外,在生命本能展開的地方,楊玉焰卻只能看到一片鐵黑色的死寂。

“庸人的情慾醜陋不堪;哲人卻因為迷戀真理而讓情慾變成死寂的原野。我該到何處去尋找能點燃心靈之燈的聖火… .. 。”楊玉焰的生命中只剩下一聲哀愁的輕嘆。突然襲來的哀朽感,使她黯然神傷,她覺得自己就是一縷飄泊萬年的嘆息:“獻祭的血跡早已在荒涼中乾裂,獻祭的激情早已化作枯骨… … 哲人是真理的情人,他與我無關… … 。”

楊玉焰的生命開始向下沉落,比染血的羽毛還輕,又比布滿血銹的鐵塊沉重。她知道自己正向死亡的意境飄去,可睜大的眼睛卻依然凝視著她早已厭倦的生命的極致之處——死亡也不能給她寧靜;她對於雄性情慾之美的祈盼甚至灼痛了死亡。

“噢,死亡都拋棄了我… … 。”楊玉焰忽然淚如泉湧,她悲傷慾絕的面容像雕刻死亡之石上的詩。但是,就在靈魂即將化為一片永不凋殘的悲情飄落在虛無之上那一瞬間,她眼睛里的淚影卻驟然像夏夜的群星一樣閃耀起來——仰視之中,她看到,在蒼穹之巔,在永恒與無限融為一體的無極之處,呈現出一顆巨大的猛獸之心;那顆燃燒的猛獸之心輝煌如金霞縈繞的落日。隨即楊玉焰意識到,此刻呈現在她視野中的景象屬於金聖悲的靈魂;那顆猛獸之心正在金聖悲的眼睛里燃燒。而且,她發覺金聖悲絕非在凝視思想,而是在向她逼視;那雄性的逼視之間,絢麗的野性浩盪地湧向荒涼的虛無。

“噢,他終於注視我了——不知是由於長久地思想使他厭倦了真理,還是我美色的魅力讓真理黯然失色?但無論如何,他畢竟開始向我注視。”楊玉焰無聲地自語道。或許因為長時間用通靈的直覺觀察金聖悲的靈魂而耗盡精力,或許因為烈酒已經燒焦了她的心,楊玉焰的意識突然變得迷濛了。渺渺茫茫的意識即將在動蕩的金霧中湮滅的瞬間,她的心被一個個璀璨的思緒照亮:“他的情慾已經走出本能的原野,在靈魂中找到棲息的洞穴… … 哲人的情慾也會有如此濃烈的猛獸的氣息嗎——那氣息是燃燒的雄性之血的芬芳… … 如詩如歌的哲人也會在情慾中作瘋狂的猛獸之舞嗎;如霞如花的哲人也會讓情慾在我身上怒放為殷紅的傷痕嗎?噢,那永不枯萎的傷痕,將成為我美色的極致… … 。”

(未完待续)

(《哲人之戀》袁紅冰著 / 二〇一〇年九月出版)

(《自由圣火》首发   袁紅冰版權所有   转载请注明出处并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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