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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紅冰:《意境性存在——屬於心靈的真實》哲學卷        餘韻:存在的終極意義

《意境性存在——屬於心靈的真實》

哲學卷

餘韻:存在的終極意義

死的意境和生的意義—這是開啟哲思之門的兩把鑰匙。物的邏輯和心靈意境構成生命的悖論。由這種宿命的悖論決定,生的意義只能建立在死的枯骨殘骸之上,同時,也只有從對死的理解中,才能找到比永恆更富魅力的生的意義。

死是生命意義的起點,因為,意義這個概念,最終只歸結為一個死亡逼問下必須回答的問題:

「為什麼而存在—既然只能宿命地湮滅於虛無。」

「物化」,這是對於死亡的最冷峻堅硬而又充滿悲情的表述。「物化」意味著,生命從情感豐饒的心靈存在轉化成冥頑不靈的物性存在—心靈湮滅為虛無,承載心靈的肉體形式則透過腐爛和朽敗,重歸物性邏輯的輪迴;對於本質上做為心靈存在的生命,物性的輪迴是比永恆更漫長的鐵鑄的黑暗。

物性邏輯沒有相信意義的靈性;意義屬於、而且只屬於心靈的範疇。當死亡將心靈歸結為物性邏輯的輪迴,即心靈沒有獨立的存在根據,而只是物性的一種短暫的異化現象,意義也就喪失了精神價值—心靈,這意義之源都在「物化」中乾涸,意義又怎麼能激起命運的波瀾。

據說,黑手黨會用把人澆鑄在水泥牆中的方式實施謀殺並滅跡。將死理解為「物化」,也意味著對於心靈的黑手黨式的殘忍;「物化」等於把心靈澆鑄在物性的鐵牆之中。

從某種角度審視,用「物化」表述死亡是一種最接近真實的理解,真實得就像一根燒紅的鋼針陡然刺入你眼球時迸濺而起的疼痛感。

如果真理是醜陋的,人們寧肯迷戀美麗的謬誤。同樣,如果真相意味著痛苦,人們寧肯相信謊言—只要謊言能帶來心靈的寧靜。

於是,適應人性的這種需要,宗教便對死亡作出超越「物化」的理解。

佛教以個體心靈輪迴再生之說,為心靈不滅找到根據,儘管這違悖佛學的終極真理—萬法歸於寂滅。看來,為了生存,佛教也可以用謊言撫慰殘缺的人性,以換取廉價的信仰。

泛基督教設立塵世之上的天國,為死後的心靈找到棲息之地。生命的足跡走進教堂,死亡才會意味著天國之門為心靈而開啟—相信這種謊言就會得到終極安慰。

直視「物化」的死亡,則與直視猩紅的痛苦是同一回事,謊言因此得到了軟弱人性的愛戀。

現代科學理性是一座明澈的智慧之鏡。無論佛教的生死輪迴,還是泛基督教的天國,都在科學理性之鏡中呈現為花影繽紛的謊言。雖然人性的弱點依舊支撐著宗教的謊言,但是,在科學理性的輝映下,宗教如果不想成為愚昧的代言人,勢必要走出謊言的廢墟,重新為自己存在的真理性和必要性作出辯護。

有人認為,我的哲學以對科學理性的蔑視和否定,作為思想的基礎。這種認知是誤解。我所否定的,只是將科學理性奉為精神之王和價值判斷最終依據的時代墮落;我所蔑視的,只是以物性邏輯為主宰的生活方式。

當我説出「宇宙真理的終點就是心靈的起點」這句哲思時,已經充分表達出我對於現代科學理性的敬意。

上述哲思蘊涵著如是意念:

哲學,包括宗教哲學,是心靈之學;科學理性則是關於物性時空,即宇宙的真理;哲學不應當起步於踐踏宇宙真理,而必須以對科學理性的尊重做為思想的起點。

在這裡,尊重意味著,哲理雖然不需要以科學理性的邏輯做為領航的北極星—因為,哲理本質上是超越邏輯的靈性領悟和信念;但是,哲理卻沒有權利違悖科學理性以實證為基礎的邏輯結論。

這種尊重劃出了愚昧的迷信和神聖或者高貴的信仰之間的界限—凡是踐踏科學理性邏輯的論說,都歸於愚昧的迷信;凡是科學理性邏輯沒有能力企及的信仰,才可能與意境性存在的真理一致。

佛教和泛基督教都是處於人類智慧之巔的精神形態,然而,在科學理性清晨的陽光下,這兩種精神形態都拖著愚昧迷信的陰影。輪迴轉世和天國地獄一類事關生死的宗教信仰之說,就以其對科學理性邏輯的踐踏,論證自己表述的乃是原始的思想暴力和粗糙的愚昧。

當然,這種愚昧可能並不屬於佛或者創造上帝之說的智者,而屬於芸芸眾生。因為,對於佛或者上帝,愚昧的迷信並非信仰,而只是拯救塵世的謊言;對於草木蟲蟻般的芸芸眾生,愚昧的迷信才意味著魅力無限的召喚—形而下者總是從迷信中得到愚昧的安慰。

當代科學理性以狂儇突進的方式,急速擴展人類在物性時空範疇內的知識邊界。儘管那種擴展是地平線永遠在前而沒有最後界碑的跋涉,卻有人,例如霍金一類,試圖以智慧之冠的名義,宣布科學理性將在時空的起點和終點處,採擷絕對真理之果。而這只意味著人性弱點中湧現的狂妄。

不過,現代科學理性對宗教哲學的思想挑戰,卻鋒芒畢露,寒光凜冽—看到佛或者上帝的難堪,不僅是一件饒有趣味的事,也意味著進入新的精神時代的契機。只是人類歷史看來正在失去這個契機,因為,人類過分迷戀於物慾,以至於拒絕承認自己需要得到哲學的拯救。當然,為得到哲學的拯救,必須首先拯救哲學。

創造詩意之美和拯救哲學,構成我的全部心靈事業。在我的哲學視野中呈現出的「意境性存在」,那實體宇宙之外的另一種真實的存在,正是我憑藉天啟的靈性,對心靈作百年凝注的結晶。

人生可視為一柄雙刃劍:一邊的鋒刃是生,另一邊的鋒刃是死。生意味著,源自意境性存在的靈性,在現象世界中湧現為具體個性化的心靈存在;死意味著,具體個性化的現象存在形式由於時間的侵蝕或者命運的偶然性朽壞之後,心靈以絕對形而上的方式,回歸意境性存在。

正由於心靈對意境性存在的回歸是絕對形而上的,所以,我將死亡稱為「湮滅於虛無」—因具體個性的湮滅而虛無;同時,被稱為虛無的意境性存在又是豐饒的,因為,它是心靈的泉源和歸宿。

超越個體化和具象性的形而上的靈性存在,這便是意境性存在的獨立命運—獨立於物性邏輯主宰的宇宙。心靈是豐饒的虛無在現象世界中的存在形式。任何人,只要還沒有徹底沉淪為朽木敗葉般的物性表述,僅憑直覺就能夠意識到,形而上的心靈是比形而下的肉體更深刻、更真實的存在。

正是基於對心靈的信任和忠誠,我才把意境性存在,那豐饒的虛無,奉為具有終極性的存在,並試圖以此做為拯救哲學的思想基石。

豐饒的虛無獲得意境性存在的哲學資格,心靈訣別現象世界,即死亡,就不再是透過「物化」的過程,湮滅為物性的黑暗,而是心靈回歸於另一種獨立的真實存在。心靈超越物性邏輯而存在,哲學作為心靈之學,也隨之擺脫了以物性邏輯為魂的科學理性的附庸地位,並且由此重獲獨立的精神人格—

讓哲學不再做為科學理性的渺小而卑微的尾巴存在,便意味著對現代哲學的拯救。

心靈對豐饒虛無的回歸,並非個體命運的輪迴或者永生,而是形而上的靈性對意境性存在的回歸。這種對於死亡的哲學理解,從另一個角度使哲學智慧得到拯救—

宗教哲學不必繼續拖著鏽跡斑斑的原始愚昧的鐵鏈,蹣跚在迷信黑暗的叢林,而可以直視著科學理性的眼睛,宣示屬於自己的智慧價值:「哲學是關於意境性存在的智慧,是關於形而上的靈性的學說。」

意義是心靈的特權。存在的終極意義只在於心靈的天職—在現象世界中,實現豐饒虛無自我理解、自我欣賞的衝動;豐饒虛無自我理解、自我欣賞的內容可用一言表述:

迷戀並沉醉於意境性存在的靈中之靈,那比永恆和無限更難以窮盡的審美激情。

有詞曰:「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我答曰:「用哲學智慧的清泉洗去塵世物慾污染之後呈現的純潔之情,只是心靈對於自在的唯美靈性的獻祭—情感的本質就意味著對唯美的獻祭,那是紅血白骨之祭,那是金焰焚心的苦痛和醉倒萬里波濤的狂歡之祭;自在的唯美靈性,那意境性存在的非理性之魂,既是萬情之源,又是萬情之所歸—他讓虛無成為豐饒的絕對形而上的存在。」

法律確認追求幸福是人的天賦之權,但是,法律卻不懂得,幸福是只屬於心靈的特權—物慾之中只有無盡的煩惱痛苦,而與幸福無緣。

以宗教情懷的虔誠,創造忠誠於心靈的生活方式,並奉情感之源,那冥冥中的唯美靈性為上帝—人類的命運將因此與神聖的幸福一致。

生命中沒有不朽的年華,塵世間沒有不敗的命運,唯有那源自心靈對美的獻祭,意味著不會凋殘的幸福—那種幸福由於超越時間而長在,由於超越永恆而不滅。

美是艱難的,唯美則是艱難的極致。只因為承受了太多屬於唯美的艱難,我的心靈已經成為一片殘破的風,飄拂在命運的邊緣。死亡前的斷崖上,我久久地徘徊,並不是由於對塵世的依戀,而是因為心中動盪著悲憫之情—心早就乾枯了,悲憫之情卻仍舊濤聲陣陣。

俯視塵世間腐爛於物性貪慾的芸芸眾生,絕望之意黯然湧起:人類的歷史似乎將表述一次心靈的失敗,而我有能力拯救哲學和自由的心靈,卻無力拯救人類。

我活在對人類的浩蕩悲憫之中,不過,我聽到了死亡的召喚。

死亡的召喚宛似喇嘛教用少女腿骨製成的法號發出的長哭—那是能令鐵石之心破裂的悲悽之聲。

我將那少女腿骨法號的長哭和一縷豔紫的晚霞一起,掛在虛無之巔,為失敗的人類歷史招魂;我殘破的生命則會湮滅為一聲英雄的悲嘆。

二○一四年八月十二日        初稿

二○一四年八月二十五日 第一次修改

二○一四年九月十日        第二次修改

(《意境性存在——屬於心靈的真實》 袁紅冰著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出版)

(全書完)

(《自由圣火》首发 转载请注明出处并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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