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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書九章

——飲者心靈聖典

袁紅冰 著

序曲  酒魂的祭典

——沉醉於永恆之巔

萬古一浩嘆:人生苦短,如花開花落;永恆乃蒼天之夢,飄渺難尋,唯頑石與枯骨不朽。

塵世間,萬事萬物儘從時間深處湧現,又隨即湮滅爲虛無。浮生無憑,遂使絕世之英雄拔劍四顧,惆悵茫然;天妒之智者撫膺長嘯,悲情如狂風浩蕩。

我駐足於命運的斷崖之上,窮途之處,虎目泣血,金焰焚心。回顧平生,無論與美人兩情相悅,奼紫嫣紅,也無論同摯友生離死別,淒風冷月,俱灰飛煙滅,但剩萬里荒涼,無盡虛寂,真實的唯有心靈的苦痛——真實得如同白骨上的傷痕,如同浴血的刀鋒。陪伴我心靈苦痛且百年不離不棄的,則唯有一縷炫紫的酒魂。

對於凡夫俗子、碌碌眾生,信仰是思想的起點;對於智者的青天白日之心,信仰乃是思想的終點。以既成的信仰爲起點,思想只表述揹負宿命陰影的精神奴性;讓信仰只在思想的終點處呈現,則意味著自由人對絕對真理的百年苦戀。

“正直的人只能走彎彎曲曲的路”,作終身思想苦役犯,是我自己選擇的命運。終點即絕境死地。苦痛無盡頭,思想有窮途。當我終於來到思想的終點,命運的斷碑上現出的墓誌銘,乃是“酒魂”;“酒魂”二字,筆韻狂放如長風中的金焰。

於是,我從蒼穹之巔,折斷一道令太陽都黯然失色的雷電爲刀,以內蒙古高原上的盈盈金月爲鏡,在我的額骨上雕出“酒魂”。那一刻,我昭告天地:“酒魂”就是我刻骨銘心的信仰,就是我的佛,我的上帝——就是我心靈的歸宿;我願作天下第一酒徒。

只因酒之天香迷人,古有王者視之為可傾人之國的不祥之物;只因酒能點燃人的心靈,歷代宗教聖者戒之如戒魔咒,避之如避虎狼。嗚呼,酒之天香何辜,要為人之墮落負責;王者聖人大謬,竟將人之罪錯諉過於酒。

國色天香之酒為人性的邪惡承受百代罵名,實乃萬古第一冤情。借酒以洩獸慾,敗壞天倫,謂之淫酒;縱酒以逞兇殘,荼毒世間,謂之賊酒;酗酒以亂心性,現潑皮無賴之相,行色下賤,可謂之污酒。以上種種,皆人性之醜,而非酒之罪。

歷史醉於美酒萬年;酒之傳世,源自何處?或曰酒乃神獸仙猿之獻祭;或曰上古聖者儀狄杜康造酒,以醉天下;或曰酒之國色天香來自蒼天的祝福。

神獸仙猿釀酒傳世,言之鑿鑿,信者恒眾;儀狄杜康造酒,《呂氏春秋》為之作傳,曹操臨大江為之詩詠。酒魂源自天啓之說,如夢如幻,飄渺難尋其證,我卻獨信之。

如銀河倒傾之滔滔酒浪,必源自天啓——此乃一朵信念的野花,她招搖在我頑石之心的裂痕間。少年浪跡於大漠荒原之時,我曾斜倚深紅之落日,醉臥紫穗的羽毛草叢中,並得一夢:人生悲苦萬般,遂使蒼天垂落血淚盈盈;蒼天之淚迸濺在滾滾紅塵之中,以解人心千種悲愁,萬種苦情——酒,那是從蒼天的大悲憫之心中湧出的無盡淚濤。

縱目塵世,飲者多如恆河之沙。然而,知酒之真諦者卻寥若晨星。雖說聖者總孤寂,酒則真堪稱萬古第一孤獨寂寞者。

敢問天下飲者,有誰知酒乃宇宙間至聖至潔之靈,得烈酒洗禮凈化之心靈,方可升華爲絕對真理的金焰,燃燒在豐饒的虛無意境之巔;又有誰知,為何唯酒香縈繞、酒影流光溢彩之心靈,方是唯美詩意的靈感之源;還有誰知,酒乃開啓至美之門的金鑰——美人不醉酒難稱絕色,妖娃於酒意如紫霞漫天間,才能化作令鐵佛心迷的魅惑。

試問天下飲者,有誰知酒乃壯麗英雄男兒之神韻,無酒便無雄風浩蕩千古的英雄史詩;又有誰知,為何酒影璀燦如銀焰閃耀之際,俠義精神會通天徹地,於萬丈紅塵間,爲人間正義作碧血與玉骨的獻祭;還有誰知,酒魂狂放無羈,輕上帝之威,蔑石佛之律,視理性邏輯如無物,只把一顆海雨天風之心,許給永恆和無限之外的自由。

再問天下飲者,有誰知酒乃仁心通天的大悲憫者,但凡人臨至悲至慘之地,必有酒意沛然而降,爲塵世之苦送來終極慰藉,故美酒可稱天悲;又有誰知,為何酒能令人忘生死之憂,而流連於山溪明月,忘情於金日紫霞,出神於松濤竹韻,徘徊於殘花紅葉——古有大隱、中隱、小隱之說,唯隱於酒者可風流雅韻傳世,清風飄逸百年;還有誰知,酒爲天地間唯一至性至清之靈;浮生百態,皆虛幻不實,人性萬種,多是虛情偽意,只有沐浴於滔天酒海,方有千古真情,以對青天白日。

世間好酒者眾,懂酒者寡,知酒之魂者更是鳳毛麟角。此不僅爲酒之悲,更是飲者亙古之憾。今撰《酒書九章》,既思爲解酒之大惑,亦欲爲天下飲者銷亙古之憾。

不過,解惑銷憾之意不在於酒;其意在於永恆和無限之外——我願酒魂給這個丟失靈魂的時代喚回高貴而唯美的理想;我願酒魂加冕爲精神之王,承擔起末日拯救者的天職,以使腐爛於物性貪慾的人類命運得到救贖,以使人類心靈免於湮滅在物性存在的無盡黑暗深處。

自然的存在以自在的邏輯爲起點和歸宿,心靈則需要從絕對真理中得到終極安慰。所以,尋找或者創造絕對真理的意境,乃是最艱難的精神事業——無論對於東方精神還是西方文化,情況都無二致。

猶太教、天主教、基督教、東正教、伊斯蘭教,他們的歷史間,橫亙著滔滔血海,巍巍屍山。即使如此,也無法否認這些“靈魂的拯救者”卻又具有共同的精神源流,即古猶太智慧中湧現的西方宗教精神——創造世界和人類命運的絕對意志,即上帝。

然而,現代科學理性的桂冠詩者霍金,已經重返宇宙的起點,並宣佈,世界的創生不需要上帝;撥動宇宙由不存在到存在的命運之絃的手指,不是上帝的意志,而是隨機的偶然性。就這樣,科學理性以時代價值之王的權威,否定上帝作為人類拯救者的資格。

佛學立意幽遠,而佛心長風浩蕩,遂能驅散精神的永恆暮霧,使虛寂的意境呈現在生命的盡頭,像一片沐浴著淺藍月光的初雪,給紅塵苦海中的芸芸眾生,送去萬籟俱寂唯餘一縷寧靜笑意的終極安慰。

然而,佛的東方宗教哲學之花,凋殘於因西方縱慾文化而整體瘋狂的人類。當代佛教信眾中的絕大多數,完全不懂得用心靈親吻生命盡頭的那片潔白的初雪,那形上的虛寂意境,而只渴望用膜拜換取塵世虛名浮利的祝福。面對這種末法時代的人性墮落,佛的大悲憫之心早已破碎,佛意枯槁如死灰;佛教中流出的終極安慰之泉正在乾涸——東方失去自己的心靈拯救者。

至於道教,似乎創教之初便淪為怪力亂神之屬,迷信愚昧之流;背棄老子《道德經》天意浩渺之哲理,毫無莊子《逍遙遊》天心自由之情懷,唯餘萬丈紅塵中之形而下的精神幻像。道教缺乏屬於絕對真理的形上的哲學品質,因而不配擁有拯救者的權威和榮耀。

科學理性推動物性宿命之輪風馳電掣,似乎使時間都變得短促,人類也同時由曾經的追求心靈的存在,迅速回歸物性的黑暗。當代人格的全面物慾化就是對此的證明。

在科學理性和物慾人格的斜視下,以往的“心靈拯救者”,無論西方的上帝還是東方的佛心,都淪為需要拯救者。心靈則因此成為一種時代的艱難。

我,一滴殷紅的偶然性之淚,從時間湮滅、空間消失的無極之處,濺落在這個失去靈魂的時代;披發跣足,跳踉醉舞於虛無的鋒刃間,效遠古祭司,踏上青銅色的落日,爲物慾化的人類招魂——這是我無可回避的宿命。

我,終生與日月星辰一起沉醉於酒海的酒徒,經百年思想跋涉,回歸心靈的故鄉,那美酒之魂天香縈繞的無極之處。以酒魂之名爲人類再鑄心靈拯救者的權威,是我不可推卸的天職。

我是一縷唯美的詩情,從永恆和無限之外飄入塵世,給現象世界帶來絕對形上的意境的問候。

絕對形上的意境不是古猶太智慧製造的上帝的聖殿,只因意志性的上帝達不到絕對的形上,那終極真理的要求;絕對形上的意境也不是佛心盡頭呈現出的虛寂的雪原,荒涼得連風的足跡都沒有,因為,絕對形上意味著另一種豐饒。

絕對形上的意境性乃是終極真理之鷹棲息的“蒼穹之巔”,無極的斷崖;終極真理只以唯美之靈的意境存在。如果說實體世界的物性邏輯是人類本能存在的根據,絕對形上的意境則表述人類心靈命運的源泉。

心靈不是上帝創造的命運,只因為被先在意志所創造者,勢將承受精神奴隸的宿命,而心靈卻表述對自由的萬年苦戀。

心靈拒絕以佛意的虛寂爲歸宿,只因為那比死亡更空洞的荒涼中,沒有心靈的終極祈願——唯美的激情。

心靈不承認物性邏輯構成其起點和歸宿。科學理性試圖使心靈淪為物性宇宙的終身死囚,然而,透過有限生命形式的鐵窗仰視永恆和無限之外的意境,乃是心靈的終極守望——心靈本質上是金鷹長翅旁飛掠的風,她只相信唯美的自由,厭惡物性邏輯的戒律。

烈酒的紫焰焚毀我的凡塵之心;烈酒的藍焰將我落滿風塵的意識,凈化爲純粹的心靈存在。對於我,天下第一酒徒,酒即意義,烈酒即我燃燒的心;酒魂即萬物之靈,即宇宙間唯一之意志。酒魂,我的“長生天”,那永恆之上的蒼穹;酒魂,我心靈的故鄉,那絕對形上的意境性存在。

心靈源自何處,歸於何方——這是人類萬古困惑之冠,是世間萬種疑問之極。酒魂給我以天啓,遂撰《酒書九章》,爲天下飲者解萬古困惑,破世間終極疑問。

心靈是絕對形上意境憑藉偶然性之名在塵世間的現象化;絕對形上意境則是心靈的自在本質;絕對形上意境超越實體物性宇宙而存在,並給現象世界以精神的祝福。

心靈的故鄉,那絕對的形上意境,豐饒而虛無,無神而有靈。

因湮滅一切現象的絕對形上而虛無並自由——唯虛無方可自由;因自在且無形的唯美之靈而豐饒——唯超越現象才可表述極致的豐饒。

因絕對形上而否定具體意志性存在,即便具體意志獲得創世主的權威,也不被絕對形上所肯定;因心靈的終極理想即唯美的激情而有靈——靈就意味著處於自在狀態的精神之源。

絕對形上的意境,那是我終生的思想苦役才尋找到的心靈故鄉,同時也是酒魂的歸宿。絕對形上的意境以唯美之靈爲超現象的內涵,而酒魂亦唯美。平生以酒爲鐵血知音,紅顏知己,只願天下飲者能得到一個頓悟的祝福:唯有知酒魂唯美的酒徒,方能成酒中之聖者。

我頑石般的生命將與天地一起,在狂醉中迸裂而亡。我死之時,落日深紅如浴鷹血,爲我殉葬;紫霞漫空如詩如歌,迎我回歸;月光銀輝徹地,爲我長夜守靈;群星如繽紛淚雨沛然而降,乃蒼天爲我悲愴;雷電萬道如金蛇醉舞於鐵雲之端,爲我湮滅爲一縷流光溢彩的虛無而狂喜。

我生命的殘跡,一堆如玉的白骨,將幻化成無極之處的一座祭壇。祭壇之上,一顆壯麗的猛獸之心在烈酒的金焰中燃燒。

烈酒金焰中跳蕩的猛獸之心——那是酒魂的圖騰,那是天下飲者的心靈信仰和絕對真理,那是唯美之靈,那是人類得到精神救贖的最後希望。

如果壯麗的猛獸之心化成蒼白的灰燼,如果酒魂的金焰黯然熄滅,時代的命運之輪勢必無可挽回地使人類退回比永恆更漫長的物性黑暗。既然如此,爲讓人類命運不湮滅於物性黑暗,天下酒徒要用生命的神聖感,守望祭壇上那一團聖火。

或許有一天,時代精神終於與酒魂一起沉醉於心靈之夢,醜陋的人類將因此得到唯美之靈的拯救——這只是我,一縷殘破的荒野之風,向蒼天和大地發出的祈願。祈願蒼茫如千古悲歌,如萬里長風之嘆。

終有一日,我的枯骨和頑石之心將醉臥於永恆之巔,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撫摸到永恆之外的存在——那心靈的故鄉,那唯美之靈的意境。

(未完待續)

(《酒書九章——飲者心靈聖典》袁紅冰著 / 二零一七年四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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