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又名《芙蓉梦》)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一)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二)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三)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四)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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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七)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八)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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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十四)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十五)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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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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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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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三十二)
- 瀋澗松:她那年十九岁(连载三十三)
3 2 念在陷阱边的“安命真言”
帮助自己的顶头上司胡翠仙找儿子回来之后,贾信对两件事感到神秘难解。一
件事是那白眉僧算命。他说他“安命不算命”,可是每句话说的都是人的命,而且
还那么准,对于每句话,仔细琢磨,咋想咋有理,可见之多时的传言不虚,那白眉
僧的确有特异功能。“湿柴烧火不好燃,火苗一灭都是烟。”这句话,孙二田理解
为农场生活环境不好,实际上是说孙二田那人是“湿柴”。这家伙不好交,关系不
好时,会像烟一样薰你的。“看似灿灿阳光道,实乃晃晃独木桥。”对这话,胡翠
仙再笨,也能听出里头的音儿来——位子不牢靠。是嘛,她那个经理谁干不了?就
那点水平,我贾信比她强百倍。可是,没法,人家上头有人,就要把人家放到哪个
位子上,你要过得好,就要围着人家转。那老和尚说我贾信是“大树枝上一根藤
”,我不做“一根藤”行吗?好处都让“大树”捞了,做“一根藤”又咋了?如果
上头有人,“一根藤”不是可以成“一棵树”,让别的“藤”依靠自己吗?可是,
我现在还是“一根藤”。腰疼就腰疼吧,不腰疼也得疼,只要疼有所得,值!别人
要骂——骂我是“经理的狗腿子”,昧着良心批判小莲——骂就骂吧,人混到这个
份上,不这样行吗?这个老和可真不简单,可能他脑子里装有“X 光”,以后想知
道谁是什么样的人,运气如何,就叫谁去找老和尚算命,我便可以明白。被算的人
未必会分折,但我贾信还可以听出个眉目来的。多听一些人的算命结果,或许还可
以学一手。
贾信另一个神秘不解的事是胡翠仙竟安排张小莲到首饰柜台工作。
为胡翠仙找儿子回来后的第三天,早上一上班,胡翠仙就对他说:
“贾主任,有个人需要调岗位。”
“你说,经理,是由我们部调出,还是由别的部调入,我马上去办。只要是经
理安排的,我们坚决执行不走样。”
“是这样的,你马上通知张小莲到首饰柜台上班。”
“让张小莲去?”贾信睁大了眼睛。贾信知道,对于沙河商厦的人来说,能在
首饰柜台工作的人,都是有来头的人。这个柜台,工作轻松,效益好,如果柜内两
个营业员一条心的话,那还可以进点和公家一样质量的首饰去卖,能发不少财呢。
所以,这个柜台的营业员,不是这个长的侄女,就是那个长的孙女,和长字号不沾
边的人,是别想到这里来的。现在这个柜台的营业员,一个市法院院长的侄女儿,
一个是市人事局一位科长的侄女儿。前几天,那位科长的侄女儿调去当干部去了,
只留下法院院长的侄女——一个胖敦敦的方脸姑娘庞彩兰。在经理找儿子之前,他
曾恭恭敬敬请示胡翠仙:
“经理,首饰柜台少一个人,咋办?”
胡翠仙说:“你们部里调整吧。”
他知道沙河商厦的这个柜台不是给普通人留的,所以就很乖巧地说:“还是经
理安排吧!”今天,当胡翠仙要给首饰柜台安排人时,他庆幸没有自作主张,“内
部调整”。但是,安排张小莲进去,真是大出所料。张小莲把化妆品订货会上拿回
扣的事暴露出来了,做的事令国有商业界的经理和部门主任多忌恨啊。这样的人是
钉子,拔都拔不掉,为啥还照顾呢?
“这是上头的安排,你就别管了。”
贾信一听胡翠仙这么说,马上接话说:
“上级的安排,我们绝对服从,我马上通知她到首饰柜组去。”
胡翠仙所谓上“上头安排”,当然是说假话,是为了掩盖这一安排的突然性,
但贾信则信以为真。看来,小莲这姑娘是有来头的,上面一定有什么人给撑腰。这
年头,真考第一的有几个?她考那个第一,一定是重要的人物帮了忙。可是,胡翠
仙没分折人家的来头如何,关系处理得不好。咋样,人家上头有人说话,你还不是
要给人家甜头吗?对这样的姑娘,可要注意关系啊,弄不好,到上头奏一本,日子
就不好过了。想到这儿,他为上次配合胡翠仙整小莲心里有点不安。如今,经理对
小莲的态度变了,自己也马上变。
他到化妆品柜台把小莲叫到办公室,说:“小莲,化妆品柜组工作不好干,我
向经理请示了好几次,她终于同意了,愿意调你到首饰专柜去。这可是个好去处啊
——效益好,奖金高……你的意见呢?”
“我服从安排。”小莲说。
“这个柜台,很重要。能到这里工作,是咱们部里对你的信任。”
贾信要带着小莲到首饰柜台去,胡翠仙带着一个手提保险箱的中年男子走来了
,正和贾信走了个对面。
“啊哟,这不是唐老板吗?”贾信伸出手。
“贾主任,你好。”对方也伸出手。
胡翠仙说:“贾主任,唐老板这次又给咱们送些货来。我考虑好了,24K18克
的那一种,咱们再进一百二十条吧——金项链近来还销得很不错。”
“好,经理,你安排了,我这就去接货。小莲正好,一块去,好熟悉这项业务
。”
胡翠仙走后,在走往首饰专柜时,唐老板一直注意打量小莲,突然问:“小莲
小姐,你在这儿干?”
小莲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唐老板的,她尽力回忆着;“你是
……”
“咋?忘了?陇西牛肉面馆……你们家的牛肉面可真好啊。来到大西北,牛肉
面不知吃了多少家,就是你们家的味道美。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他这一说,小莲想起来了,这个金首饰老板,可能就是在陇西牛肉面馆丢了八
千元的那一位。对了,中上等个儿,细长脸,脸色像有病似的,留短八字胡……没
错。那天在那张桌子上吃钣时,还有一个操陕西口音的。当时除了他俩,再没有别
的客人坐那位子,所以他可能是失主之一。他可能是失主,但不等于是失主,不便
对证,就暂且没提那天捡钱的事,只说;“那饭馆不是我家的,我是在那里打工的
。”
“没想到,你们早认识啊!”贾信说。
“在那家饭馆我见过小莲。小莲勤快,机灵,人又漂亮,在哪儿做生意,哪儿
一定红火。”唐老板赞口不绝。
到了首鉓柜台前,贾信对庞彩兰说:“小庞,这几天都是你一个人,挺忙的。
现在,经领导研究决定,她——小莲到这个柜组。她对这行业务还生,你还要帮着
她熟悉哟。”
庞彩兰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人来,而且是脑筋太死——给钱都不要的张小莲,脸
上掠过一丝令人不易觉察的不快之后,立即用灿烂的笑容掩盖自己的心情;“小莲
来,太好了,太好了,这几天真忙不过来,正愁没人手哩!”
“我不懂首饰,你可要教多我啊。”小莲说。庞彩兰敷衍着应酬道:“都一样
,我也是刚学的。”贾信说:“今天进些货,小莲正好看一看怎样入柜台账。”
按零售企业的入货规定,货采购回来之后,先入库房帐,即先进入库房保管员
的帐,然后各柜组再凭从产品会计那儿开的提货单,到库房提货,提货后进入柜台
帐。但这个金首饰,属于特别商品,又是送货上门,要先把货放到柜台的保险柜里
,入库手续由商厦补办,所以提货手续便放在入库前了。小莲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
金首饰,并目睹了这些货进入柜台的全过程。
唐老板打开保险箱,咦——一箱子全是金首饰啊,有项链、手镯、戒子、耳环
……唐老板取出一百二十条金项链,交给庞彩兰。庞彩兰本照商场验收贵重货物的
老规距和老办法,取出一架天平,一批一批地称。称一次,小莲记一次。称完之后
,不多不少,正好二千一百六十克。柜台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保险柜,庞彩兰把一百
一十条锁进小保险柜,剩下的十条放进柜台玻璃下做样品。然后,她给财务科写了
张清单,签上自己的姓名。自己销多少,和财务科结账。这样,欠唐老板多少货款
,就由财务科支付了。这些货,按当时价格算,是一百元一克,总价是二十一万六
千元;零售价每克是一百二十五元,总零售额是二十七万元。小莲从来没有见过这
么多的黄金,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买卖,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多,能卖完吗?”
唐老板笑着说:“只一百二十条,有一百二十个顾客就买完了!”
贾信说:“小莲刚工作,还不太了解行情。”
这句话里的“刚工作”,又使唐老板想起在陇西牛肉面馆忙活的小莲以及一群
吃牛肉面的小伙子。想起这些,就想起去吃那人人都夸赞的陇西牛肉面而丢了八千
元钱的事。于是说:“小莲,你在那陇西牛面馆时,那生意真好啊。我听说那面风
味不错,也去吃,确实名不虑传。没想到,享了那次口福,却破了财。”
小莲试探地问:“破了什么财?”
“说起来也不算啥,丢了八千元。可是又起想不起来了,到底是在饭馆里丢的
,还是出饭馆以后丢的。”
小莲忙问:“你的钱装在什么地方?”
“没在保险箱里放,放在一个装大哥大皮包里。”
贾信说:“原来丢八千元的是你唐老板,啊呀,小莲在那里拾到八千元,都登
报了,你不知道?”
庞彩兰叫道:“唐老板今天碰得巧,有好运,该请客了——真的,是小莲拾的
,报上都登了,你没看?”
这是万万没想到的事,唐老板用惊喜的目光望着小莲。小莲说:“是我拾到的
,交给派出所了。我交给了两个警察,听说那两个警察是天山派出所的。”
唐老板说:“只要交给了派出所,一定能找回来。我非得好好谢谢你,一定好
好谢谢你。”
这四人又闲聊了些别的,贾信就带着唐老板到财务科办理供货手续去了。
他们刚走,马小强来了。他在化妆品柜台没找到小莲,就到处寻,寻到首饰柜
台时,见小莲和庞彩兰在一起收拾首饰,知道小莲的工作岗位换了,而且换的是许
多人都想干的柜组,就兴高采烈地说:“我们胜利了,小莲,我们胜利了!”
庞彩兰和小莲听到他这么叫,又见他这么高兴,感到莫名其妙:“傻二,你说
的啥事啊?”
马小强一听庞彩兰叫自己傻二,而且是当着小莲的面叫,脸憋得发红,也很不
客气地说:“庞墩子,煤气罐,你就这样欺负人吗?你问小莲,我能算傻二吗?”
庞彩兰一听马小强骂她庞墩子,煤气罐,气不打一处来:“傻二,傻二,傻二
傻二,我就叫你傻二,咋了?不是好东西!”
马小强挨了骂,又没有还嘴的能力,脸色气得更红,笨嘴笨舌地说:“你是好
东西?那么你敢到楼下那个白眉毛老和尚那里算一卦吗?——商场外头来了个老和
尚,哪个人好,哪个人孬,人家有特异功能,一算,就算出来了,你敢去吗?”他
见庞彩兰愣在那儿不说话,便又追了一句:“怎么样,不敢吧?不敢让他算卦的人
,心都虚,怕算出自己不是好东西!”
马小强转身走了,庞彩兰还是怒气冲冲,对小莲说:“别看他是经理的儿子,
我才不怕他呢!”
“他是经理的儿子?”小莲十分惊奇。
“经理的儿子又咋了?傻乎乎的;她老娘倒是厉害,我不怕!”
“他是个直性子人,和他妈不一样。”小莲为马小强辩解道。
两人正说着,唐老板提着保险箱,又来到首饰专柜前。庞彩兰忽然想起什么,
说“唐老板,项链吊牌还没给我。”
所谓的吊牌,就是挂在项链头上的商标,上面的名称,重量,级次。唐老板马
上打开保险箱,随后抓了一把如同指甲盖一样大的小纸片片放到柜台上,说:“对
不起,要你一条一条往上挂。”庞彩兰一看:“不对,这是18K的牌牌。”
“你看我糊涂了!”唐老板又抓了一把放到柜台上,“这是24K的。”
庞彩兰一边收拾柜台上的那些18的、24的牌牌,一边问:“财务手续办好了
?”
“办好了。”唐老板在柜台上摊开一张报纸,对小莲说,“在财务科提起我丢
钱的事,你们财务科的人给我看这张报纸——这,看,真是让你拾去了。送给派出
所,这就万无一失了。你说,咋感谢你呢?”
“别说什么感谢。钱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呀!”小莲说。
“现在,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啊。”唐老板从保险箱里取出一条金项链放在小
莲跟前,“我们生意人讲信誉,讲义气,好人好德,不能不报。这点小意思,暂且
收下。”
小莲慌了:“唐老板,这不行,这不行,你千万不能这样!”
唐老板说:“这是18K的,值不了几个钱。咋?嫌太少?”
“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我说,这不能要,没道理。”小莲坚决拒绝。
庞彩兰说:“小莲,你别推了。唐老板是个讲义气的人,没别的意思。”庞彩
兰也接受过唐老板的礼物。送点礼物,是供方为讨好销自己货的营业员而常用的手
段,是想让营业员好好销自己的货,遇到问题时,多给担待一点。所以,即使是新
来的营业员不是小莲,而且这个新来的也没有拾过他的八千元,他还要送的。这时
,唐老板说感谢小莲拾到自己的钱,只不过是送礼的借口而已,同时敢于当着多个
人的面,不在背地里送,因为有送感谢之礼的理由,名正言顺。小莲才来,不知道
推销商和营业员之间的这种关系。庞彩兰这么劝,是为了让小莲明白这种关系,还
为了堵小莲的嘴——我庞彩兰先前接受过唐老板的礼物,你后来的小莲也接受了,
谁也别说谁。为此,庞彩兰还强调说:“生意场上的人,谁也别为难谁。唐老板一
片诚意,小莲就别推了。”
“小莲,咱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不避人——因为这不是行贿拉关系,的确是
为了感谢你这个大好人!”
“唐老板,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个,我确实不能要!”小莲和婉而毫不退让地
说。
唐老板下不了台,对小莲表示不理解:“小莲,你这丫头我还没见过,真是的
……这的确是一番谢意。”他把那项链放在柜台上,提起保险箱径直离去。
小莲不知如何是好:“这咋办?还给他,还给他!”说着出了柜台。
庞彩兰以为小莲是为了找台阶下,嘴上说去还,而走出柜台,自己又收下,还
了没还,谁也不知道。为了让小莲有个自然而然的收礼环境,就说:“马上吃午饭
了,你出去就别回柜台了,吃过饭来换我下班。”
营业员都是换班吃饭的,所以小莲说声“也好”,便追唐老板去了 。
她由三楼下到二楼,未找到唐老板;由二楼下到一楼,还是不见唐老板。商厦
有三个出口,唐老板由哪儿走出而离开的呢?目光扫来扫去,见在正门的林带边围
了一大堆人。她没见到唐老板,却见到贾信、甄怡和马小强也在人堆里。人堆中间
,是那个白眉僧人。僧人做打坐样,身前铺黄布,上书“安命真言,句句不空;不
是算命,普度众生”,一侧还放一个纸盒子,里头有一些钞票。那僧人仍像以前那
样自作宣传:
“吾乃白眉僧,安命不算命,
君欲知未知,先报姓和名。”
贾信干完胡翠仙安排的接收唐老板一百二十条金项链的业务之后,脑子中仍然
悬着那两件自己深感迷惑的事。他想到那白眉僧是一架透视仪器时,就很想把别人
,特别是自己身边的人推到卦摊上让白眉僧透视一番,以窥视别人精神深处的东西
。而甄怡就是自己想要看到骨子里的人之一——这人一板正经,一点便宜不占,到
底想的什么呢?于是,当甄怡来到办公室时,他就大讲自己遇到的白眉僧是什么样
子,算卦如何准。甄怡不信,要他举例,他就把“湿柴烧火不好燃,火苗一灭都是
烟。雨水浇来冷透心,离了干柴难取暖”念给甄怡听,并让她想一想,算的是哪一
个人。甄怡想了想,说“不知道”。但他不好举自己的例子,一时为说服对方,就
把算给胡翠仙的例子举出来:“看似闪闪阳关道,实乃晃晃独木桥。万万千千买孤
影,明明暗暗到天晓。”说出之后,他又非常后悔,如果甄怡猜出是胡翠仙,这四
句话又传出去,胡翠仙不恨死自己吗?幸好,甄怡没猜出这四句是给谁算的,只好
说:“我看有些当官的就是这样!”
尽管甄怡没猜测出这两人是谁,那些话的内容也未具体化,但也被具有神密性
的哲理意味所吸引,就问:“那白眉僧在哪儿?”贾信说:“在郊区,哪一天我开
车带你去看看。”哪晓得,他们下班走出商厦大门,就遇上了。
贾信说:“甄怡,就是他!”
甄怡一看,形象果然和贾信说的一样,白眉童颜,身披袈裟,出口成章,句句
是诗。
贾信急于想了解甄怡,就动员说:“甄怡,试一下。”
“你先试。”
“我试过了,以后告诉你,”说罢,取出五块钱,“你试一下吧!”
甄怡见他出钱,忙挡回去,自己取出五块来,往那盒里一丢。白眉僧照例问了
他要问的话,甄怡说:“我叫甄怡,原先是教书的,现在商厦搞计划——计划进货
,唉 ……”
贾信打断她的话,说:“是计划科长!管进货。”
甄怡忙纠正说:“其实管不了,算个名誉科长吧!”
白眉僧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甄怡一番,又在面目上端详倾刻,问道:“尊
姓大名可是甄别、甄选之甄,怡然之怡?”
“师父说得对!”甄怡回答。
白眉僧口中念道:“甄怡,甄怡——真一,真一!”沉吟一番,七言四句随之
而出
“雨洒沙尘喜和怨,
天情人欲两难全。
当真一念不沉沦,
未居高处也有寒。”
又刮黄风了,远处的天色完全变黄,楼前的白杨树哗哗作响,而围观白眉僧的
人们全在肃穆之中,似乎未觉有风。白眉僧怕对方记不住,又重念一遍。
教师出身的甄怡,咀嚼着“真留一念不沉沦,未居高处也有寒”两句,想到位
卑而志洁的自己所遇到的坎坷,泪水快溢出眼眶。她用手抹了一下,取出两张十块
的钱,往那纸盒里丢。白眉僧从盒子里取出来退还给她:
“佛心照四海,化缘不发财。施主请免,善哉善哉!”
马小强激动起来,看见小莲也在观看,就过去说:“小莲,你也算一算吧?”
小莲摇摇头。
马小强说:“你听说过这句话没有?——‘白眉僧,不简单,好人不怕当众算
。’叫他看一看,运气怎么样,”他不容分说,就把小莲拉到摊儿前,从包里取出
一张五十元的往盒子里一丢:“师父,给她和我看一看。”
白眉僧抬眼望望他两人。
众人提示道:“光让师父算,你不对师父说你叫什么,干什么?”
马小强对白眉僧说:“师父,我叫马小强,是一个大公司经理的小车司机。”
白眉僧端详着这个小伙子,望着他那双明澈的眼睛,先是欢喜地笑着,随便
后笑容又渐渐收起,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缓缓地吐出来:“啊——
藕生泥池洁如霜,
只愿伴得荷花香。
大义存留似明月,
小窗难进明月光。”
他重复一遍,然后又细细打量小莲。小莲说:“我叫张小莲,现在是沙河商厦
首饰专柜营业员。”
这么一个绝美的女子,衣着竟这么寒素?浑身无一所饰 ,竟是大商场首饰专
柜营业员?——不知白眉僧是看了这些,还是想到别的什么,只见他以悲悯的目光
认真端详过小莲之后,闭住眼睛,久不说话。然后,眼睛又慢慢睁开,神情黯然,
用低沉的语调说:
“春天追梦奔塞外,
冬季护香落天涯。
石路嶙嶙瑶池玉,
沙滩漫漫芙蓉花。”
说完,照例重复一遍,让小莲牢记。
黄风突然大起来,把地上的沙土连同纸屑都扬了起来,路人步履匆匆,怕弄脏
头发的姑娘们尽量扯起外衣遮住头。
围观的人们很快散去。
马小强说:“一点都听不懂。”
小莲说:“不知是啥意思。”
他们都消失在风沙之中。
(未完待续)